年迈的父亲又病倒了。他的身体很不好,经常病倒。我又不得不替父亲去驾泔水车。我经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去替父亲驾泔水车。我对此业已习惯。
“梆!梆梆!梆梆梆梆梆……”
冻僵了的麻木了的双手持着梆子,像父亲一样靠着冰冷的铁皮车箱,垂着双腿坐在车辕上。我不忍心吆喝那匹拉车的老马,我觉得那泔水车对它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沉重的;我真担心它随时会突然倒下,再也站立不起。从一条胡同拐进另一条胡同,再拐进第三条胡同。冻僵了的麻木了的双手勉强拿住梆子,不停地敲着,敲着,敲着……在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要蹦下车,吃力地为人们拎起一桶又一桶泔水,提举过头顶……没有吃过早饭的肚子,饥肠辘辘。寒冷已经冻透了衣服,仿佛直冻到骨髓了。一桶比一桶沉重、吃力,两条胳膊一次比一次软弱,一次比一次发抖得厉害。眼睛也有些模糊起来,别的什么都看不见,只是一桶一桶、一桶一桶的泔水,放在各家各户的门前,走过去,拎起来,举过头顶……当泔水车拐进最后一条小胡同的时候,当我又拼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全部力气,将满满一桶泔水刚举过头顶,我昏倒了,昏倒在一家低矮的小草房的门前……
一个极低微的女孩子的柔婉的声音,从遥远遥远的什么地方向我发问:“你,好点了么?”